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关于区域经济发展，短期看政策，中期看产业，长期看人口。对于中小城市发展而言，人才和人口的流失可能会成为制约区域发展的重要因素。文化旅游业作为展示地方发展潜力、地方文化魅力的重要展示途经，或将成为中小城市聚集人气、集聚人口的重要策略。

中小城市发展产业最缺什么？缺资金、缺技术、缺项目？不，都不对！中小城市最缺的，其实是“人”！它既缺基础的产业工人，又缺高端的科技人员。但更重要的是，它不只缺“人才”，更是缺“人口”。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吴康副教授采样了全国694个重点城市，做过一份关于人口流失的报告，报告显示：2007-2016的10年间，中国有84座城市都经历了连续3年或者3年以上的常住人口减少 ，而这84座城市基本都是中国典型的中小城市。可以说，在全国总人口增长乏力、各城市间抢夺人口的“人口战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中小城市成为中国人口流失的重灾区，更成为大城市尤其特大城市、超大城市的“人口供给源”。

因此，对于想要实现产业逆袭的中小城市而言，固然“抢产业”重要，但比之更重要的，绝对是“抢人才”，甚至于“抢人口”。只有抢到足够多的人口和人才，才有可能集聚足够好的产业和企业。

中小城市缺人，“旅游”恰好就是一个集聚人气乃至人口的大法宝！

众所周知，旅游具有极强的外向性，能够集聚大量的人气。通过外部的人气，激活本地的人气。但更重要的是，一次好的旅游体验，能让旅游者对于旅游地产生一种好感、向往、甚至于留恋！中小城市，如果通过旅游提升了知名度、美誉度、向往度，如果通过旅游实现了从“我知→我游”的初级跃迁，那么接下来就很有可能实现从“我游→我停留”，乃至从“我停留→我发展”的高级跃迁。

因此，对于寻求产业逆袭的中小城市而言，旅游，绝对是最应该跨出的第一步！对待旅游，中小城市的城市主政者不要首先算“经济账”，而应首先算“人口账”。不要把目光首先聚焦在旅游带来的税收、就业和收入方面。相反，应该更多关注旅游带来的人口增量，尤其是本文后面提到的优质人口增量。真的，中小城市发展旅游，最重要的不是“图钱”而是“抢人”，至少也应该是“先抢人，后图钱”。

既然中小城市希望通过旅游实现“抢人”，那么应该“从哪儿抢人呢”？

答案：“想当万人迷，先当邻家女！”

日常工作接触发现，游客心中的“万人迷”，是很多中小城市旅游发展目标。因为，“万人迷” 不只吸引周边人，还能吸引全国人，甚至吸引全球人。她带来的不是简单流量，而是超级流量。美梦可憧憬，但我们更要做一个头脑清醒的“明白人”：女神之所以被称之女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稀缺”！这种稀缺，或是源于先天的“天生丽质”，或是源于后天的“重金堆砌”。

坦白地说，先天“天生丽质”的中小城市着实不多。能依托“老祖宗”的文化宝藏或者“老天爷”的自然赏赐实现旅游超级流量的，可谓凤毛麟角。既然没有先天的“天生丽质”，要想成就游客心中的“万人迷”，那就只能依托后天的“重金堆砌”。但是，对于寻求产业逆袭的中小城市而言，财力往往有限，“重金堆砌”之路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使鼓足勇气勉强为之，最终的结果也未必如你所愿。

因此，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一味瞄着全中国、全世界做着“万人迷”的憧憬，不如首先对准城市群内部超大、特大城市或者辐射带动功能强大的大城市当好美丽的“邻家女”。因为，诱人的“万人迷”诚可贵，但美丽的“邻家女”价更高！

中国城镇化已经进入中后期转型提升阶段，从“城市群”到“都市圈”的重大变革已经呈现。都市圈的“人口”集聚加速，都市圈的“连接”日趋便捷。同时，中国迎来增速放缓的“L型经济时代”，“玩儿”成为人们物质丰富以后的最大消费需求。可以说，“都市圈”时代，庞大的人口基数、便捷的交通联系、旺盛的消费需求，使得中国旅游正式开启“大都市CBC（City Break Center，简称CBC）”时代。

因此，对于中小城市而言，与其一味吸引“全中国”的人，不如转而吸引“都市圈”的人，借势发力将自身打造成“大都市的微度假中心”。一方面，充分利用“近距离”优势，让大都市人来一场就走但也说停就停的旅行。另一方面，积极营造“异境感”环境，让大都市人获取一种迥异于都市生活的休闲体验。但更重要的是，“近距离”和“异境感”共同创造“高频次”消费可能，让中小城市吸引足够多的大都市人。

以河北省涞水县为例，获评世界地质公园的野三坡景区是涞水县最重要的旅游资源。然而，与获评世界自然遗产的九寨沟相比，野三坡的资源禀赋逊色不少。既然“天生丽质”不够，野三坡如果想要吸引全国人，那就只能靠后天的“重金堆砌”。然而，野三坡没有盲目选择当万人迷，相反利用身处“大北京”的优势，积极打造“大北京的CBC”，主动当好大北京的邻家女，成功吸引了足够多的北京人。以“8·8九寨沟地震”前数据为例，2016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九寨沟景区全年接待游客500万人次，而野三坡景区全年接待游客也高达385万人次（据野三坡景区管委会副主任曲宝军介绍，野三坡景区除河北省内游客外，来自北京、天津的游客占省外游客最高比重 ）。可以这么说，如果很多中国人一辈子才去一次九寨沟的话，相信很多北京人一年甚至于一月就去一次野三坡，这就是“大都市CBC”时代带给都市圈内中小城市的新机遇。

野三坡景色。新华社记者邢广利 摄

明白了从哪儿抢人，那么到底“怎么去抢人呢”？

01、第一步：“锐利传播！”

——与其繁花似锦，不如一枝独秀！

要想实现旅游抢人，就必须深谙旅游自身发展规律。众所周知，旅游核心是“先知而后游”，因此，“做好宣传”比“打造景点”更为重要。

说到旅游宣传，坦白的说，很多中小城市存在误区。日常工作经常到访中小城市，每每谈及旅游，主政领导往往自信满满。或许源于“家乡情结”，大家眼中，自己的旅游资源什么都很好。因为什么都很好，所以什么都放不下。因为什么都放不下，所以旅游宣传往往左右兼顾、平均用力。例如，很多地方自感资源众多：不仅有山川之美，还有特色农产品出产，更有深有的历史文化。于是，在具体旅游宣传上，恨不得把所有的资源要素全用上，形成一个集多个特色为一体的旅游宣传口号。

然而，这种做法反而会适得其反！因为，互联网时代，人们通过网络传媒了解阅读与以往相比数量更加巨大而内容趋向分散的信息。互联网让信息碎片化，让信息爆炸化，更让注意力分散化。一个注意力如此分散的时代，没有足够锐利化的传播，就很难赢得受众关注。要想实现有效传播，那就必须做到三个词：简单、强烈、锐利！

因此，中小城市旅游宣传必须“学会做减法”。何谓“做减法”？就是筛选旅游资源、聚焦旅游主题、锐利旅游特色，从“均衡发力”到“依次传导”。如何“做减法”？就是从“比较优势”中挖掘“绝对优势”，从消费热点中寻找传播重心。

以信阳为例，信阳身受郑州大都市区、武汉大都市圈双重辐射，放眼郑州、武汉两大都市圈，信阳“山、水、茶、红，乃至食、根、村、城”等众多美丽资源之中，“茶”可谓比较优势中的绝对优势。因此，信阳旅游宣传可以围绕“茶”重点展开，通过“茶旅融合”培育出河南唯一、全国少有的茶文化旅游圣地。

茶农在文新茶叶生态观光园采摘茶叶毛尖（新华网无人机航拍）

同样道理，被称为“山东屋脊”的山东省沂源县，是山东古人类的发源地、牛郎织女传说之乡、中国北方溶洞之乡，可以说，集石、峰、洞、瀑、泉之大成，占尽山、水、林、文、经之精髓。与信阳类似，沂源的旅游宣传不妨做减法，从比较优势中挖掘绝对优势。比如，可以重点传播牛郎织女传说之乡，围绕“爱情”消费热点重点传播，打造山东唯一、全国少有的情侣旅游圣地。

02、第二步：“靶向吸引！”

——不是抓“最有钱”的，而是抓“最敢花”的！

要想实现旅游抢人，传播主题要锐利，但传播对象更要精准。日常与中小城市主政领导交流，谈及旅游，大家往往感慨颇多：“为啥来旅游的总是老年人？”不为啥，只因为老年人“有钱、有闲”。众所周知，旅游发展的先决条件是“有钱、有闲”。“有闲、无钱”，没有旅游支付能力，旅游意愿再强，也是空头支票一张；“有钱、无闲”，最多只是一种未被满足的潜在需求，很难转化为实际的消费力。正是因为“有钱、有闲”，使得老年人成为中小城市旅游的常客。

现实虽然如此，但我们应该清醒，“银发一族”绝不是也不该是中小城市旅游吸引最重要的人！与之相对，学生族、青年族、中年族、银发族之中，“青年一族”准确的说“千禧一族”（即现年龄18-35岁的年轻一代），才是中小城市旅游最该吸引的人群。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千禧一族，才真正是旅游市场中消费能力最大且消费意愿最强的一族。

冯氏集团利丰研究中心2017年06月发布《了解中国新消费阶层——千禧一代》报告，报告指出：波士顿咨询公司预测千禧一代占中国15-70岁城镇总人口的40%，到2021年，千禧一代的比例将增加至46%。此外，千禧一代的消费占消费增长的65%。从2016年到2021年，千禧一代的消费更以年均11％的速度增长，是35岁以上消费者消费增速的两倍。到2021年，千禧一代的消费将占消费总量的69%。毫无疑问，千禧一族更愿意消费、更敢于消费，甚至于更超前消费。“有钱+敢花”使得千禧一族成为旅游消费市场中的最优一族。

既然“千禧一族”才是中小城市旅游发展最该吸引的一族，那么吸引他们容易吗？

老实说，不容易，甚至很不容易！日常工作交往谈及吸引千禧一族，很多中小城市主政领导不自然会讲，“这没啥复杂的，旅游不就是吃住行游购娱吗。对准年轻人，做好他们想要的吃住行游购娱就够了”。但是，何为年轻人想要的吃住行游购娱？事实上，你给的未必是他们想要的，曾经熟悉的套路现在很难契合他们的消费潮流。

那么，千禧一族最新的消费潮流是什么呢？——“标签”消费模式！

千禧一族是网络原住民，与互联网一同成长。互联网影响下，千禧一族呈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群的鲜明特征。首先，“个性化追求”。“有个性”，成为他们自我表达中的绝对关键词。对于他们而言，越前卫越爱体验，越新奇越能吸睛。其次，“圈层化社交”。疯狂“刷屏”是他们的生活常态，而刷屏背后隐藏着渴望“求关注”、需要“被认可”的生活态度。但不同的是，他们渴望的不是被别人认可，而是被同类认可。个性化追求、圈层化社交，共同造就千禧一族的“标签”消费模式。

“标签”消费模式下，面对旅游行为，千禧一族喜欢被贴标签，也需要被贴标签。对他们而言，标签，就意味着帮助他们发现知己，从而和同类一同前行。“和什么人一起上路，比去哪里更重要”。标签，意味着他们更愿意认同并跟随“圈层而非阶层”的意见领袖去旅行。标签，还有助于他们通过深度认知去强化自我认知。

毫无疑问，对于千禧一族来说，旅游，就需要旅游地和旅游者“彼此标签的匹配”！

因此，如果想要吸引千禧一族，中小城市最重要的不是做好吃住行游购娱，而是塑造独特标签；最重要的不是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可以做什么”，而是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通过塑造标签，让千禧一族发现知己，让他们实现自我认同。与此同时，依托独特标签，成功实现旅游地的锐利传播，这也契合了前文提到的重要原则。

地处中国东南沿海的福建省霞浦县，正是塑造独特标签吸引千禧一族的成功案例。众所周知，“兴趣狂热粉”是千禧一族中的重要人群。他们以“兴趣为王”，热切追求与自己爱好具有高匹配度的产品，选择旅行时也更愿意选择与兴趣高度匹配的地方。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昵称，“兴趣狂热粉”、“深度发烧友”、“超级兴趣癌”。可以说，他们以独特的兴趣爱好彰显着自我个性。“兴趣狂热粉”之中，“摄影狂热粉”就是其中重要一支。霞浦正是紧抓“摄影狂热粉”的“秀摄影爱好”需求，将自身成功打造为摄影爱好者的天堂。具体来说，霞浦主动塑造“摄影友好”标签，旅游形象宣传聚焦“山海画境·行摄霞浦”， 旅游景点围绕摄影基地精心打造，同时强势构建霞浦滩涂风光摄影魅力，最终发展成为“摄影人必去的十大风光摄影圣地”之首。

谈了这么多，文章最后提一个问题：解决了从哪儿抢人，也解决了怎么去抢人，是不是就算成功了？

不，还不能算真正成功！

对于中小城市而言，如果仅是站在旅游角度来看，应该算成功了。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做着做着就忘了初心，我们不是为了做旅游而去做旅游。发展旅游，本质上是为了产业逆袭。如果站在产业逆袭角度来看，我们还不能算成功。准确的说，我们离成功还差一步，甚至于很重要的一步。为了实现从旅游发展到产业逆袭的成功一跃，中小城市旅游发展还必须做到如下关键点：

野三坡秋色 新华社记者邢广利 摄

不只做景区，更要做城区，从“景区游”到“城区游”！

日常接触了很多旅游工作做得不错的中小城市，实地到访却发现一个问题：“景区闹哄哄，城区静悄悄”。旅游的的确确给中小城市提升了名气，也带来了人气，但人气往往只在景区而非城区。我们想说，这样对于中小城市产业逆袭实际帮助有限，旅游创造的旺盛人气不能只在景区，更需要在城区。

首先，产业承载空间在城区。众所周知，城市意味着集中，集中意味着高效。向中心聚集，将使得经济活动、公共服务等成本因为城市规模扩大而摊薄。同时，向中心聚集，更使得聚集在城市的个人、企业乃至整个社会因相互之间的“正外部性”而受益。因此，人口需要进城区、产业需要进园区，人口聚集的中心城区必然将是产业承载的核心空间。

其次，产业发展动力在城区。中小城市正处于由工业经济向数字经济转型过渡时期，数字经济时代，产业发展规律正在发生转变。正如《新地理：数字经济如何重塑美国地貌》中提到的，“今天，重要的资产已不再是自然资源，而是获得高技能劳动力——尤其是科学家、工程师及其它主导新经济的专业人士——的能力。……某地区‘生活质量’的高低远比其他传统的因素——例如税收、管理和土地成本——更为重要，因为这涉及是否能吸引到技术工人。” 如果说过去是“乐业带动安居”，那么现在是“安居带动乐业”。因此，从产业发展角度而言，城区已经不是配套，而是动力！

最后，产业招商名片在城区。2017年有幸为河南省延津县提供城市发展战略咨询服务，服务期间延津主政领导多次提到，由于县城功能不够完善、招商接待设施不足，已经直接影响到城市招商工作的顺利开展。毫无疑问，中心城区已经日益成为中小城市的产业招商名片。只有中心城区的功能强大，才能最大化提升招商接待的能力。同样，只有中心城区的熙熙攘攘，才能最大化增强企业入驻的信心。

游客在野三坡游玩。新华社记者邢广利 摄

既然如此，对于中小城市而言，把旅游人气导向城区，将有助于反向推动城区建设，让旅游成为中心城区做大做优做强的强大外部动力。同时，把旅游人气聚在城区，将有助于营造城区“白天熙熙攘攘·夜晚灯火明亮”的独特魅力，让中心城区成为产业招商的靓丽名片。但更重要的是，把旅游人气导向城区、聚在城区，将有助于旅游者对于旅游地的全面系统感知，让他们对于旅游地不只有好感，还能有向往甚至留恋，让他们慢慢地从旅游到停留，甚至于从停留到发展。

因此，为了成功实现旅游人气从“景区”导向“城区”，中小城市必须转变旅游发展思维：城区不只是旅游的配套，更应是旅游的磁极。要让游客不只景区游，更要城区游。为此，中小城市需要借鉴苏州苏州工业园区成功经验，主动引入“宜游城区”发展理念，“城区即景区、城市即旅游”，让城市工业、商业、旅游、生活真正融为一体。

总之，对于探寻逆袭之路的中小城市而言, 固然抢产业重要，但比之更重要的，绝对是抢人口。为了抢人口，中小城市必须首先主动发展旅游，必须转变旅游评价标准。

基于产业逆袭，瞄准人口抢夺，中小城市的旅游发展，必须“做对三件事”：

首先，要从地域上“抢对地”——对准城市群内部超大、特大城市或者辐射带动功能强大的大城市首先发力，做好“大都市的微度假中心”，当好大都市美丽的邻家女；

其次，要从策略上 “抢对人”，瞄准既有钱又敢花的“千禧一族”重点吸引，塑造标签·锐利传播，真正把“千禧一族”抢过来；

最后，要从空间上 “聚好人”，不只做景区，更要做城区，让旅游人气不只聚在景区，更要聚在城区。让旅游不只提升名气、拉动人气，更让旅游成为推动中心城区发展的强大外部动力，真正实现“以城引人、以城促产”的目标。

这才是本文标题所说的：旅游，中小城市产业逆袭的“初始动因”！